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胡天翔

黄昏的时候，女孩花花在山下的草坡放羊。

【资料图】

羊儿在啃草。花花把采来的野花花，一朵朵插在头发上。花花扎的是羊角辫，两条辫子从耳朵向上弯成一个弧形，又坠下，很像一对羊角。在羊角上插好花花儿，花花走到羊儿身边。雪儿，好好吃，别乱跑。花花对羊儿说。

就像奶奶喊花花为花花妮儿一样，雪儿，是花花对羊儿的呢称。羊儿像听懂似地，温顺地抬头咩了一声，又低头吃草。

奶奶在地边割青草，青草顶紧了筐系。花花把奶奶手中的青草压进筐里，把镰刀夺下来。不割了，奶奶咱歇歇，花花给您捶捶腿。花花说。

噗！噗！噗！花花吹着草丛中一块石头上的尘土。花花拉奶奶坐下。花花的小手落到奶奶的腿上，小鼓棰儿似的。

吆！花花妮儿成花花媳妇唻！奶奶看到花花头上的插花花。花花红了脸，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奶奶。花花的眼睛很大，白水银里养了一丸黑珍珠。

奶奶，你说俺大俺娘过年回来不？花花的脸上写出问号来。花花是个圆脸，就是有些瘦。

花花妮儿，想你大你娘了！奶奶问。

想啊，昨黑还梦见俺大俺娘回来了！花花说。

你大说过年工钱高，去年就没有回来，今年该回来的。奶奶说。

俺娘一回来，又该给俺买漂亮的头花花了，奶奶你可管住龙龙，他好拽头花花上的珠子。花花说。

龙龙是花花的弟弟，今年才十岁，比花花小两岁。他敢，奶奶拿火棍打他的屁股。奶奶说。

晚风一吹，村子四围绕了一圈雾，是炊烟。该回家了，花花扯着筐系上的绳子，把草筐背到身上。草筐压在花花的肩上，像一个小草堆，在蛇一样的小路上，向着村子里移去。奶奶拿着镰刀，牵着羊儿。

在村头，碰上了麻子爷爷。麻子爷爷也背了一筐青草回来。花花的病好透了不。麻子爷爷问。

吃了两天的药，好多了。奶奶说。

花花大前天肚子痛，一直吐，不想吃饭，还是麻子爷爷开着三轮车，拉着奶奶和花花去的村卫生所。村卫生所的医生王大响拿听诊器听听，说是急性肠胃炎，没啥事，吃两天药就好了。

好了就中，看花花疼得满头汗，把奶奶吓得不轻。麻子爷爷说。

听说队长家昨黑里招小偷了，身份证、存款折和几千块钱叫小偷给偷走了。奶奶问。

咋不是，天不亮，大柱就拿着户口薄去城里挂失了。麻子爷爷说。

你说小偷咋打摸恁到哩，翻墙头进屋里偷。奶奶说。

听庞围孜的人说，小偷还敢把大门橇开，赶猪羊哩。麻子爷爷说。

现在的小偷恁大胆，村子里又该打更了。奶奶说。

说着走着，麻子爷爷到家了。在池塘边，花花看见龙龙在钓鱼，花花喊他回家，他不吭。别管他，他是个犟筋头，饿了就知道回来了。奶奶说。

到家了，花花把雪儿拴在猪圈北边的一棵杨条树上。奶奶在准备晚饭，炊烟生了起来。锅盖上的热气还没散，龙龙回来了。

还知道吃饭啊，没玩饱。花花说。

要你管，瞎操心。龙龙一条鱼也没钓着，正生气哩。

龙龙，你玩野了，净给你姐斗嘴。奶奶怪龙龙。

大锅里煮的红薯饭，馏的馒头。花花在小锅里炒了一大碗青豆角。龙龙能吃饭，大馒头吃了一个半，一碗豆角子捣肚里半碗，红薯茶喝了一碗。花花只吃了一个馒头，夹了几根豆角，喝了小半碗红薯茶。

奶奶让花花多吃些，说花花又瘦了。

我吃饱了，你们快点吃，我好刷锅。花花说。

别管她，爱吃不吃，瘦成一根豆芽菜。龙龙说。

谁像你，吃得像小猪一样。花花也不让龙龙。

吃过饭，花花把羊牵进堂屋里。奶奶仨看了一会电视，就睡了。院子里有猪圈，猪在圈里，奶奶在大门过衜的屋里睡。花花和龙龙睡在堂屋里。花花把门杠好，还上了锁。躺到床上，花花看见月儿镰刀一样寂寞悬在夜空；星星的伙伴倒很多，密密麻麻挤在一起，像是蚂蚁开会。

龙龙真是个小猪娃，钻进被窝里就睡了。花花却睡不着。花花想起麻子爷爷说的话。奶奶年纪大了、自己和龙龙又小，小偷可别来赶俺家的猪，花花想。要是大和娘在家就好了，小偷来了也不怕，一家人能把小偷赶跑。

花花就是这样，无论开始想的是什么，到最后，总想到大和娘。白天，花花掂水，水桶太大了，花花只掂半桶水；花花想要是大在家就好了，大一只手能掂一桶水。花花去镇上赶集买油盐酱醋米，累得腿疼；花花想要是娘在家就好了，娘会骑车带着花花。

夜里，起风了、下雨了，窗外有什么东西在响，花花想要是娘在家就好了，花花会躲在娘的怀里，抱住娘的脖子，花花就不会害怕了。山上炸石放炮了、村子里的狗叫了，花花想要是大在家就好了，花花就不会被惊醒。

想着、想着，花花把头发辫子攥在手里。想着、想着，花花把头发辫子贴在脖子上、脸上。细细的发丝散开，像母亲摊开的手掌，轻轻地搂住花花的脖子，触摸花花的面孔，让花花感到暖意融融。想啊、想啊，小小的女孩睡着了。

……在梦里，花花看见公交车停在村口，大和娘从车上走下来。花花扑到娘的怀里，娘牵着花花的手。娘还拿出一只漂亮的蝴蝶结别在花花的辫子上。俺家的花妮儿真好看，娘说。娘笑了，花花也笑了……

梦中，花花的小脸笑得真像一朵花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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